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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工业化与新城市化坐标下的长三角乡镇工业图景

导读 一段时间以来,以围绕现代化工业强国建设为主要目标的乡镇工业重塑与转型,正在长三角有序展开。越来越多的工业强镇,在本区域经济社会的高...

一段时间以来,以围绕现代化工业强国建设为主要目标的乡镇工业重塑与转型,正在长三角有序展开。越来越多的工业强镇,在本区域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进程中,已从往昔不起眼的产业链配角,稳步走向后工业化—新城市化时代的舞台中央。与传统意义上经济学划分的发展阶段有本质差异的是,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建设场景中,后工业化与新城市化两类发展形态相互交织,正在绘就一幅崭新的社会经济发展图景。

观察这一独特的区域发展实践,应该把视角转向超越经济地理和跨产业布局的传统分析框架视野,因为这是一个全新复杂的创新系统,它对于中国新型工业化国家建设所蕴含的指标意义就在于:与发展初期阶段的单体式创新或中小体量创新不同;也不是司空见惯的“一引进、二消化、三改造、四创新”的产业技术迭代固有路径;更不单纯依赖科学发现和技术革命的杠杆,所撬动的稀有的颠覆式创新。其特殊的魅力是,在技术日新月异的进步里,外溢的经济社会效益改变着原有的乡镇工业运行状态,新城市化的浪潮正不可阻挡地奔袭向小城镇。此时,大工业就在眼前,新城市已容颜初显。

在科学的分野中,复杂的创新系统通常依据重大战略规划所设定的发展总蓝图,以阶段性预设目标为优先次序的分类基准,在此基础上,可将总目标拆解成若干个子发展目标,在特定时空区域内协同运作,以达成创新能级提升、产业辐射力扩展、区域经济与社会环境重塑等方面的现象级呈现。具体而言,长三角地区乡镇工业在后工业化—新城市化坐标下探索的表现为:把握后工业化时代产业格局重塑的总基调,以数字化赋能、智能化制造、实时态势感知、绿色永续发展为基本价值遵循和产业行动逻辑,与制造业中心城市和区域内其他经济节点城市,构成一种星链式分布的产业生态肌理,淡化城市与乡村的经济文化硬边界,赋予人和社会在新格局下的多元化发展可能性。其核心价值在于,汇聚众多小微之力,形成工业化强国的巨大势能。

宏观掌控,先手布局

后工业化—新城市化形塑下的乡镇工业转型,是中国式现代化又一次根植于在地文化底蕴的经济活动实验。它需要在某一区域内对工业化转型重塑的格局、进程、力度和资源分配做出宏观层面的先手布局。在这一点上,与上世纪70年代蓬勃发展的江浙乡镇经济不同,彼时,谁先崭露头角,谁就获得先发优势。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发展,长三角地区的乡镇工业无论在规模体量,还是在产业领先度等方面,均有着良好的表现。在新发展阶段,重塑既是为了获取新的竞争优势,也是为了弥补早期自由生长阶段的薄弱短板,以呼应后工业化时代品质生产、精益制造、可持续发展的客观需要。

以上海浦东康桥镇为例,在上海市政府最新批准的区域发展规划中,对该镇域内的路网密度进行了详细的规定,明确标定全镇区路网密度不低于6公里/平方公里,这是总结乡镇工业发展多年来的实践经验而制定的科学规划。路网密度的合理性,对于当下工业企业的成功转型,新城市化背景下生产生活区域合理的区隔,以及组成宜居多元的区域生态环境,往往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目前,江浙乡镇工业生产地中,很多未成片系统化改造的道路,早已不适应下一阶段工业转型生产的客观要求。例如,配有重装备、生产大体量制成品的企业,如果不对生产区域的桥梁、道路等基础设施进行合理的重新规划和适应性改造,即使引入了领先的技术,成功的企业和团队,也无法充分释放企业的真实产能。再者,我国经济经过四十多年的高速发展,在长三角区域已完全形成了大部分乡镇紧邻高速和国省道路网的局面,有些乡镇还同时坐拥长江运河之利。

与传统意义上的工业制造中心城市相比较,工业镇中的企业在快速接入水陆空立体交通体系方面有着先天的优势。基于此,部分地方政府已在新一轮发展中,根据制造型企业所属产业的特点,先后优化布局了承载乡镇工业转型的近空港工业圈、近长江经济带工业圈、近运河工业圈、近高速—国省道工业圈、滨海工业圈等。考量长三角地区乡镇工业转型重塑的内涵,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当下在乡镇工业集聚地落户的企业,已有相当数量不是当地土生土长的轻量级企业,它们中既有来自邻近工业中心城市,因产能扩张而选择新生产地的领先型制造型企业;也有处于技术孵化期,因追求降本增效而布局的企业研发中心,更有出于在物理空间维度上贴近大份额终端市场,和跨区域物流枢纽的策略安排,而整体转入特定工业乡镇的明星企业。

例如,某知名运动休闲装备制造商,其进入中国市场初期选择的主要代工厂位于东南某省的一个侨乡,近年来,该企业根据终端市场消费能力的地理分布因素,把主要生产能力迁移至华东两大工业制造中心过渡区的一个乡镇,此地生产轻工产品的历史悠久,不仅如此,国内名列前茅的大物流中心也近在咫尺,无形中实现了工业制成品产销链的两大重要优势的自然连接,此举令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在短期内迈上新的台阶。

场景落地,适宜为先

“十四五”以来,长三角各地主动把握后工业化—新城市化背景下,乡镇场域工业转型的新特点,在科学布局产业链、选择技术创新赛道上,对乡镇工业转型的重要点位,进行审慎筛选,主动避让了易形成技术落地场景干扰,以及存在资源对冲制约的产业项目和新引进企业。例如,苏南某密集使用智能传感器控制设备的自动化工厂,原计划选定的乡镇新厂区,未来可能会布点数个有较强电磁干扰的机构,但这一情况企业当时并不知情,属地政府在聘请专业人士进行模拟测评后,建议该企业权衡利弊,重新选择,并为企业提供了几个后续备选厂址。

在产业技术场景落地中坚持因地制宜,适宜为先,是长三角乡镇工业转型中的一个突出亮点。近十年来,经过乡村振兴建设的持续赋能,长三角乡镇区域的基础生活条件极大改善,大力度的环境治理更造就了绿水青山,生态文明与发展的理念越来越深入人心。

在乡镇工业转型重塑过程中,资源过度使用和环境生态的有效保护,一直是一对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中外工业化的发展实践中,生产场地尽可能接近原材料输出地,并最大化追求生产原料的易获得性,近乎一条铁律。但是,在生态保护的位次先于非清洁生产的绿色经济理念指导下,如何摒弃原有的“高污染、高能耗、大空间、小产出”的生产模式?突破这一困境,考验着解题者的智慧,更需要决策者果断取舍的勇气和魄力。浙江富阳在这方面的大胆探索,为长三角各地乡镇工业的转型重塑提供了鲜活的经验。

《中国环境报》调查记者的专题报道称:“为保护境内富春江的水资源品质,富阳当地大刀阔斧关停了500余家造纸企业和800多家落后淘汰产能企业,用一揽子政策兜底的方法,鼓励这些企业转换赛道、二次创业。”在这一过程中,原浙江YD纸业转型为杭州YH科技有限公司的实践,是代表性案例。当年YD纸业以生产优质涂布白板纸而名震一方,是富阳产销值超亿元的重点企业。在当地政府推动“无污染、小空间、高科技、大产出”工业发展再布局背景推动下,YD纸业在经过充分的市场调研和技术评估后,选择了发展前景广阔的新材料技术赛道,以研发、生产微细(超微细)铜线材、线束为新的主营业务。转型后的新公司基本杜绝了对自然资源过度索取的弊端,企业年产销值已逼近3亿元。

无痕设计,功能牵引

后工业化—新城市化交织下的区域经济发展,呈现出起伏式波浪推进的现象。在很多情况下,这种现象的发生既不是长官意志、政绩工程的刻意为之,也不是一些企业家实业报国情怀的激情表达,而是某一特定区域内,产业生态圈中的利益相关方在无约定前提下,协同发力作用下的结果。随着一大批企业生产能力变强、产出效益提升、劳动用工增加,其所在地的乡镇地幅呈几何级数扩张,正逼近或突破行政管辖权设定的既有地理边界。在这类区域内,工业制造能级显著增强,经济体量日益庞大,使公共服务、文化休闲、社会保障设施等,面临着增设甚至重新规划的严峻挑战。其外部表征最为明显的是,从空间体量上来看,现有的一部分工业乡镇,已远超传统意义上的县城。如若在原有工业镇的边缘区进行修补和填充式的建设,也很难应对上述局面。

在过往的区域产业构型设计中,理论指导实践屡屡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滞后或脱节现象。乡镇工业内涵重塑催生下的新城市化,有别于过往大城市或超大城市附近的卫星城建设。

其典型区别主要为:其一,这种新城市在功能和形态上被人为预先设计的因素极小,它是沃野上脱颖而出的壮苗,更是苗圃外自由生长的嘉木。然而,因为脱离蓝图设计的宏观规制,和梯次建设发展的节奏控制,在这种新场域中,诸多方面显现出短期发展看似合理,长期发展却不合理的现象,也不易形成错落有致、各居其位的秩序感。

其二,近年来,由于高新技术的赋能,使得原先一些发展温和平稳的工业镇,有机会在某些特定赛道上横空出世,从而带动一批数量可观的上下游企业跟进,造成在短时间内产业相关人口的大量涌入。而为了保持当地旺盛的经济活力,面对此种情形,辖区的行政机构仍然会把主要力量放在服务重点企业,推动产业集聚,从而形成小区域工业中心的核心事务上,对区域内其他服务功能的强化和补充,则稍显得投入不足。

倡导布局无痕设计的理念,强调产业功能的牵引,是推动后工业化—新城市化时代乡镇工业转型的重要路径。随着乡镇区域工业中心的日渐成型,让小城镇演变为肩负特定产业功能的“新城市”,已成为地方政府和乡镇在地企业的共同责任。小城镇转型为“新城市”,或演进为工业、区域节点城市的副中心,极有可能成为下一阶段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预选项,在产业链的非预设点位上,展现出乡镇工业重塑形态后而迸发出的强大活力。

(杨丽莎系共生态经济研究院创新发展研究所战略与创新研究中心特邀助理研究员,綦晓光系共生态经济研究院特聘院长)